2021-4-10 | 古代文學論文
縱觀中國古代美學史與藝術史,我們不難發現,古代美學家、藝術家的理論文本中都保留了不少生態美學的思想與命題,“在中國古代,不論是在美學家的思想中,還是在藝術家的創作中,都洋溢著濃郁的敬畏自然、熱愛自然的‘生態意識’。在這個意義上,將中國傳統美學稱為‘生態美學’,也未嘗不可。”①古代美學家、藝術家們“樸素”的生態審美觀,是現時代生態文明和生態美學建設的極為重要的資源,深入發掘這些美學遺產并進行全方位、開放式地發掘和吸收,將有助于使生態美學的研究具有更寬廣、更深厚的文化底蘊。生態美學要求以一種平等的視野來尊重、善待萬物的自然本性。作為美學理論與藝術理論經典文本的《林泉高致》,其中積淀、保留了眾多生態美學的思想與命題。
一、自然生態: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態意識”
“生態審美觀”是人們對于生態現象的審美價值和生態美的認識、感受與理解,它決定著人們對于生態現象、生態環境的審美評價、審美態度。只要稍加探索,就不難發現,在中國古代優秀的文化傳統和美學傳統中,都把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作為一種審美理想。從某種意義上說,“中國古典美學領域是中國古人生態意識的最理想的棲身之地。正是通過許許多多中國古典美學家、藝術家的自覺不自覺的努力,中國古人的生態意識才得以保存、傳遞和弘揚。”②郭熙的一生,是熱愛自然并與自然融為一體的一生,這和他的理論主張是分不開的。在《林泉高致》中,我們可以明顯地感覺到:郭熙不僅僅只是將大自然作為一個審美對象來看待,而是深刻地體會到人們對大自然的欣賞與親近的態度是人生之所必須有的精神生活,所以才有“春山煙云連綿人欣欣,夏山嘉木繁蔭人坦坦,秋山明凈搖落人肅肅,冬山昏霾翳塞人寂寂”;“見青煙白道而思行,見平川落照而思望,見幽人山而思居,見巖扃泉石而思游”③的看法。在他看來,如果我們能將自然山水作為一個令人賞心悅目的對象、一個美的對象,我們就能在自然山水中得到安頓與慰藉。
我們都知道,優美的自然山川總令人心曠神怡,它能使我們的精神從人生的憂愁中解脫出來。在古代藝術家看來,自然山水不僅能給予人們創作的靈感,還能安頓、滋養人們的精神。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上,郭熙采取了一種對自然山水的欣賞、親和的親密態度,他認為“春山澹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凈而如妝,冬山慘淡而如睡。”④正折射出山水畫家對大自然中各種生命的關愛,這不得不說是一位美學家、藝術家“生態意識”的一種反映。
“生態意識”的一個核心問題就是人們對自然的態度問題。在人與宇宙萬物的關系上,郭熙受到中國古代“天人合一”思想的深刻浸潤,強調人與宇宙自然的和諧一致。人與自然界的萬物是相依相存的,是同屬宇宙生命的整體,是一體相通的,沒有物我之別。因此,愛護自然萬物,遵循自然規律,使人類文化與自然保持和諧統一,人類與自然萬物共生共長共榮,就可保持天人平衡、天人和諧,這種生態意識,《林泉高致》有詳盡的表述:
山以水為血脈,以草木為毛發,以云煙為神采。故山得水而活,得草木而華,得云煙而秀媚。水以山為面,以亭榭為眉目,以漁釣為精神;故水得山而媚,得亭榭而明快,得漁釣而曠落:此山水之布置也。⑤
這是郭熙將自然山水“擬人化”的表現,這種“擬人化”的自然觀秉承天人合一或萬物同為一體的哲學基礎,對自然的感知有如一種以己度人、推己及人的交往關系。將自然山水作為整個生命體系的一部分,人與自然是同源、平等的朋友、同胞關系,既沒有中心,也沒有邊緣。這是我國古代山水畫家對于大自然的審美訴求,不自覺地體現了“生態美”的理想,對生態美學的發展有著巨大的開創性。
“生態美”正如一個不斷循環的生態系統,具有持續循環性、可再生性。由于人類社會的生生不息、不斷發展,將自然山水生生不息與世事變遷聯系在一起,客觀上體現了人與自然在同一系統中的和諧共生、不斷發展,這是一種可循環、可再生的美,一種無限性和有限性統一的美。正是在這種有限與無限的統一中,才使得千百年后的我們能透過郭熙的文字窺探出他的“生態美”理想,盡管這是一種不太自覺的表述,但我們還是可以較為清晰地看出:他一方面主張人們對自然山水要抱欣賞敬畏之情,在自然審美中親近自然,防止人與自然的分離和隔閡,以改善人與自然的關系;另一方面要求人們要有萬物平等的高尚情懷。這樣一來,就可以在審美過程中涵養從容自適的心境,改善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系,這恰恰就是今天的生態美學所倡導的“符合生態規律的詩意的棲居”。對這種“生態意識”的深入研究,可以幫助我們形成正確的生態審美觀,進而促使我們形成正確的生態價值觀。
二、人文生態:對繪畫發展的“憂患意識”
對于任何一個畫家來說,修養的積煉至為重要。所以,畫家不僅要在技術層面下功夫,還必須加強自己的性靈修養,注重對于自身精神的“陶養”,因為僅僅在技術層面上的修煉只能成一“畫匠”,而精神的涵養與擴充,則能使自然山水獲得畫之“美意”。郭熙就是這樣一位十分重視自身精神涵養的大畫家,他受傳統繪畫功能論的影響,將涵養心性的任務深深地植入他的畫學思想之中?!读秩咧?bull;畫意》云:
世人只知吾落筆作畫,卻不知畫非易事?!肚f子》說畫史解衣盤礴,此真得畫家之法。人須養得胸中寬快,意思悅適,如所謂易直子諒油然之心生,則人之笑啼情狀,物之尖斜偃側,自然布列于心中,不覺見之于筆下。晉人顧愷之必構層樓以為畫所,此真古之達士。不然,則志意已抑郁澀滯,局在一曲,如何得寫貌物情,抒發人思哉?⑥
按照郭熙的看法,畫家的性靈陶養是繪畫的根本,沒有這個根基,藝術陶染人心的功能根本無法實現,更無法抒發畫家的性情。他以《莊子》中的“解衣般礴”、《禮記•樂記》中的“易直子諒”和顧愷之修筑樓房作為自己的畫室為例子,說明畫家必須通過修煉讓自己“胸中寬快,意思悅適”,才能使“人之笑啼情狀、物之尖斜偃側”自然“布列于心中”,從而“見之于筆下”。如果不是這樣,那么人的志向意氣就會“抑郁澀滯”;局限于細微之處,就不能“寫貌物情,抒發人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