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9 | 建筑工程
1引言
在符號、圖像、觀念的組合與物理實體的建造之間存在著主觀與客觀的區別。前者僅僅是人類心智與想象力的運用;后者卻在其本質上關聯于人類的物質性身體與知覺。在哲學史上,笛卡爾式的身-心區分為前者作為高級文化的自我認同提供了理論支持;而后者的獨立性質,在20世紀現象學哲學家梅洛-龐蒂對人作為“身心統一體”和“個體化的身體性存在”的思索中,才被提供了鮮明的理論基礎[1]。然而,符號、圖像、觀念的構成與物理實體的建造之間的區分并不易分辨。在信息化和充斥圖像媒體的環境中甚至有更加模糊的趨勢。這種混淆,在現代建筑和風景園林設計的理論中造成了麻煩[2]。舞臺布景的畫面也能提供幾近真實的知覺體驗。然而,建筑和風景園林設計為人類提供的獨有的環境體驗,卻是讓人從現場感受到其建成環境的意義。建造產生出環境的藝術品質,這是它們最終區別于布景術和其它一切圖像藝術的關鍵。空間、體量、色彩、質感,以及材料、結構、構造、建造———無論建筑還是風景園林設計產品都涉及這些因素的選擇、布置和操作,產品的美學品質從中產生。與第一代現代主義建筑師一樣,早期現代風景園林設計師為先鋒派美學的空間效果激動不已[4];也曾深受后現代主義的符號學手法、地域主義的拼貼手法等“潮流”的影響。如今,后現代主義的理論和實踐早已遭到普遍的懷疑和拋棄,然而它在現代中國的風景園林規劃和設計中仍然大量存在。如今,建筑學理論已回過頭來梳理現代建筑運動,其結果是建筑史的重新書寫。“建筑是具有物性的物體,而不是符號[3]。”這種觀念反對將建筑和風景園林設計產品符號化、圖像化、觀念化,由此產生對后現代主義的拒斥。但在中國風景園林設計領域,將“景觀”視為純粹圖像和“意向”,而將其與材料、構造和建造過程割裂,將后者單純作為手段的思維習慣仍然普遍存在———其后果,就是使大量風景園林設計產品看似一種“布景技巧”的產物。混凝土造型和石材貼面等裝飾性構造被濫用[4]、眾所周知的“意向圖”的流行以及效果圖公司令人驚異的興旺繁盛都只是表面的現象。本文是一個引論性質的考察,意圖對風景園林設計中圖像性(廣義的圖像性)和建構性之間的關系進行梳理。并為考察當代風景園林設計的困境與成就提供一個有價值的新的理論視角。由于篇幅所限,本文將重在批判和理論梳理,而將詳盡的實例分析和理論建設留待獨立成篇。
2風景園林中的建筑分析
2.1建筑學的啟示
在中國建筑學領域內,美國學者弗蘭肯普頓對現代建筑歷史中“建構文化”(TectonicCulture)的研究是近幾年最為人關注的理論話題之一。2002年《時代建筑》等平面媒體的熱播、南京大學召開的學術研討會,以及網上一些學者對中國所謂先鋒建筑師的批判和辯論[5],曾一度引起了對這一話題的熱情。當然,一個理論方向的價值并不在于其一時流行的程度,而在于其與學科本體的緊密聯系或應對現實問題的持久啟示意義。建構雖然漸漸被認為是“建筑學的基礎之一”(與空間屬同等層級)而并非革命性的先鋒主義,但其影響并未消退。建構議題被認為可對中國當代“充斥消費文化”、過于功利化的建筑行業發揮持續的平衡作用;對建筑中結構和構造思維的訓練逐漸滲透到中國許多知名院校的建筑系教學中[6],補充了傳統單一強調空間想象力的“空間構成”訓練的不足;而《當代建筑構造的建構解析》(2005.11)、《材料呈現》(2008.3)等“建構”議題著作接連出版,特別是弗蘭肯普頓的代表作之一———由同濟大學王俊陽教授翻譯的《建構文化研究》中譯本在2007年問世和受到的廣泛好評,使“建構”成為了建筑學“自主性”討論中最核心的主題之一———這些都表現出該議題在中國仍然顯著的生命力。風景園林的現代主義滯后于建筑現代主義運動并受其影響:這里僅需指出兩個例子:一是歐洲20世紀早期的風景園林現代主義潮流由建筑師設計的展覽花園引起;二是美國“哈佛革命”中格羅皮烏斯教學思想的影響。眾多案例顯示出風景園林設計與建筑設計的競爭和互滲關系:一些建筑作品以其高度精美的室外空間塑造“侵入”風景園林的領域,其影響甚至被寫入現代風景園林設計的歷史。例如建筑師路易斯•巴拉干和卡洛•斯卡帕[7]。
2.2建構的含義
弗蘭肯普頓在《建構文化研究》中對建構(tectonic)進行了詞源學、人類學和哲學諸方面的考察。(1)tectonic發源于古希臘人對木作工藝的稱謂,強調材料構件之間的連接,強調“鉸接節點”和“編織”而非砌筑堆積和燒制塑形。(2)tectonic所指向的編織技藝在許多文化圈中與巫術性儀式和宗教傳統密切相關,它是人類一種儀式化的體驗過程。并非單純的工藝技術。作為一種海德格爾所謂的“技藝”(techne),它以物理實體的建造和身體-知覺的經驗,而非引用語言符號的“所指-能指”關系來生產出文化意義。(3)以tectonic的視角來考察現代建筑史,我們會發現建筑的藝術性和人文內涵的生產并不僅僅來自空間布局、體量形式的創造和符號形像的引用:許多最優秀的建筑師把更多(至少不是更少)的精力投入到結構、構造和建造過程的詩意處理。如弗蘭肯普頓所言:“我在本書里關注的并不僅僅是建構的技術問題,而且更多的是建構技術的表現可能性問題。如果把建構視為結構的詩意表現,那么建構就是一種藝術……建筑物無法避免依附于大地的天性,正如它包含視覺風景園林的成分一樣,它也包含建構和觸覺的成分[3]。”如果現代建筑運動中的確存在著根深葉茂且至今仍在成長的“建構文化”———即以建造、結構、構造的安排生產出藝術性和人文意義———那么我們反觀現代風景園林設計的歷史和現實,或許能夠得到一些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