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10 | 外國文學論文
20世紀法國的理論家布朗肖就像通常他著作上簡短的自我介紹一樣:“莫里斯•布朗肖,小說家和批評家,生于1907年。他的一生完全奉獻于文學以及屬于文學的沉默。”他既是薩特、巴塔耶的同輩人,又是??隆吞亍⒌吕镞_精神上的導師,后半生卻逐漸消隱的他拒絕一切采訪和拋頭露面,成了“被遺忘者中最為著名的一個”。在這里本文通過對布朗肖的理論著作《文學空間》中死亡觀的分析來解讀布朗肖,闡釋布朗肖的存在價值。
死亡是布朗肖理論的基點,在布朗肖的《文學空間》死亡的意義中至關重要。而文學空間也就是使作者進行創作的空間,也可以叫做死亡空間或者外部空間。因為一個真正的寫作者,他事實上不能說是主動地寫作。他寫作的時候感到自己是被一種外部的力量所支配的,被靈感所驅使,自己只是寫作的工具而已。但是作品是作者所寫的東西,它完全是作者的產物,所以寫作既是我的寫作,又不是我的寫作,因此寫作的空間,也是死亡空間。
而要探討寫作的死亡空間首先就要明白死亡在哲學意義上意味著什么,傳統意義上的死亡往往被看做是生命的對立面,死亡也就意味著生命的結束。早在《斐多篇》里,蘇格拉底死前面對死亡時的從容,認為人的肉體是對靈魂的羈絆,只有擺脫了肉體,靈魂才可以真正追求哲學的智慧。蘇格拉底強調學習哲學就是學習死亡(dying)和處于死亡的狀態(beingdead),而這也往往是研究哲學所忽視的一點,人從出生到死亡的這一段時間是永恒不變的時間,也是回歸理念的時間,在這段時間里被感知到的是真理,其他一切感覺和影像都是模仿。而哲學的真理是與死亡有關的,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在連續不斷的變化之中,沒有什么事物是確定的,只有死亡是注定的。
在加繆的《西西弗神話》里是人類試圖戰勝死亡的例證告訴了我們答案。西西弗一次次試圖逃脫死亡的羈絆,卻是徒勞無功,任何對死亡的抗爭都是無用的,自殺也并不是就逃脫了死亡的注定結局,并不就是最后的終結。自殺是承認被生活超越,想超越人對死亡的恐懼,其實世界就是我們自身主體預想的表象和輪廓。若是自殺是某種超過人的東西的話,那么人們去死是不可能達到的,人類之所以能夠自殺,是因為死不是人之所能超越的東西,這也是尼采借查拉斯特拉之口所提及的“人是某種應當被超越的東西”,之所以選擇自殺這種自愿死亡的按照卡夫卡的觀點是因為缺乏耐心(卡夫卡認為缺乏耐心和漫不經心是人類的兩大原罪)而拒絕等待前面奧秘、不可測的未來。
死亡是我存在的起源所在,也帶來了對現代哲學自我主體性滅亡的思考,在海德格爾的《存在與時間》中也有相關論述,強調人“是”什么的前提是“存在”,而使人類存在的現實是人必須知道自己要什么和如何去做。我們了解自己都是通過他人的評價,是透過他者之眼看到的“自己”,所以我們習慣上把死亡當成是抽象的。雖然死亡是事實,可是我們自身沒有體驗,在活著的時候是不可能了解自己的,因為我們是從他人的角度觀察到自己的存在,這種存在并不是真正的存在。而人類真正的存在是超越現世的生活,死是真正來臨,也是最終的存在。
如果說過去決定了我是什么,那么未來就是我在世的存在,我是個“老師”,是個“學生”,但不可能永遠是,今天我是一個學生,明天就畢業走向了社會,“學生”就已經成了過去,總有他人取代“我”的位置。而人類的終極位置就是死亡,如果不是死亡的在場,我們會一直生活在幻象之中,海德格爾把生命定義為dying(正在死亡),人的生命就是向死而在,還沒有死,但是死亡已經先行。死亡是最極端的可能,因為死亡是注定的,但你未死之前,死亡是不可能的,你死去之后,就什么都不存在了,只要你存在著,死亡根本就與你無關,海德格爾稱之為“不可能的可能性”(thepossibilityofimpossibil-ity),而布朗肖則把它描述為“可能的不可能性”(theimpossibilityofpossibility),正是基于這種不可能性才有了可能出現的“死亡空間”。
布朗肖關于死亡的觀點并不是自我闡發的,美國學者伊森•克萊因伯格認為布朗肖對死亡的思考是基于海德格爾基礎上的,“對于布朗肖而言,他和海德格爾一樣,認為死亡是可表象性的界限,因為死亡是關于不可能的可能性。但是作為界限,死亡也包含有意義的可能性,一切根據它而獲得規定。
作為既給予一切意義又同時存在奪走一切意義的時刻,死亡在終極意義上是模棱兩可的(ambiguous)。
死亡是被固定在時間中的有限時刻,而作為總是將要來臨的和在前的時刻,它又是無限的。就此而言,死亡是提供有限者的無限性,因為它是理解已經到來的東西的基礎,但這種理解依據的是一個避開一切種類的敘事或目的論的尚未到來的東西。”在死亡問題上,海德格爾是消極的,既然人是注定“向死存在”的,那么人可以選擇逃避到存在者那里去。人的存在是有限的,死亡是終點是不可超越的,死亡是“我的”,意味著“此在”終結,也意味著“不再在此”……而布朗肖關于死亡的思考是積極的,如果說海德格爾選擇了對死亡的逃避,那么布朗肖則是選擇了超越。布朗肖用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群魔》基里洛夫的自殺和拉辛的戲劇《安德洛瑪刻》里面的阿里亞選擇死亡的例子,在布朗肖看來,他們不是選擇了死亡,而是被死亡選擇,在走向死亡的途中已經不在場,一旦作出了死亡的決定意味著走向了那個黑暗的空間。在他早期的隨筆《文學和死亡的權利》《作品和死亡的空間》中都談到文學與死亡以及寫作與死亡的關系。布朗肖認為文學與死亡的關系擁有比哲學意義上人類與死亡的關系更深一層的意蘊。語言是在自我言說的控制力量之中的,而在文學中,詞語是超越自我意識的,是處于對作品的召喚之中,是在對“死亡”的拒絕之中,就像存在之中的“虛無”一樣,死亡對我們來說有太多的不確定,我們無法去把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