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9 | 當代文學論文
馬步升是中國西部當代重要的作家之一,著有長篇小說《女人獄》、《青白鹽》、《一九五○年的婚事》、短篇小說集《老碗會》等。從1985年發表散文處女作開始,馬步升先后在《人民文學》、《中華散文》、《散文》、《北京文學》、《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等刊物、報紙,發表了上百萬字的散文作品,《婉約情懷》、《激情燃燒后的碎片》、《家族秘史》等作品被《新華文摘》、《散文選刊》、《作家文摘》等刊物轉載,作品數十次入選各種散文精選集,著有《一個人的邊界》(1997)[1]、《天干地支》(2004)[2]、《紙上蒼生》(即出)等散文集。在二十多年的散文創作歷程中,馬步升將他豐富的閱歷、深厚的學養、充沛的激情、睿智的思辨熔鑄成了一篇篇情思并茂的散文佳作,建構了一個獨特的散文世界。獨特的精神品格是散文藝術的生命內核,也是作品的價值所在。馬步升的散文蘊含著真摯的生命體悟、深邃的黃土魂魄與鮮明的史家胸懷,具有獨特的精神品格。
一、生命體悟
生命在自然與歷史的時空中穿行。家庭、村莊、學校、社會是一個人生命體驗的空間形態,童年、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就是一個人生命體驗的時間維度。縱觀散文的發展,個體生命的成長歷程常常是散文表現的重要內容之一,散文家在“朝花夕拾”的書寫中追憶著美好的童年,品咂著成長的歡樂與憂傷。馬步升的散文就對自我生命成長體驗、家族記憶及其壯游經歷進行了詩性的表達。
散文是作家的生活史、精神史。西部散文家周濤曾說:“對作家來說,作品就是他的經歷。”[3]馬步升的散文就有對他成長人生經歷的展示,早年生活中的痛苦與歡樂、孤獨與堅強、疲憊與輕松、寒冷與溫暖都深深銘刻進他生命的年輪。其散文展示了一個聰慧、堅強、熱愛知識的農村少年成長為一個激情、博識、睿智的當代知識分子的過程,也表現了作家奮進拼搏、自強不息的人生追求。《往事白描》、《激情燃燒后的碎片》、《與松鼠共餐》、《杏傷》、《大雪洋洋》等作品中,既有童年時打猴兒、滾鐵環、玩打仗等游戲帶來的樂趣,又有少年時挑石頭、拉木材、割麥子、當船工、做牧童的艱難;既有寄宿學校的孤獨、上學時腳被凍傷的痛苦、失學在家的憂傷,又有榆樹下讀書的快樂、走夜路去看電影的興奮以及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欣喜。困苦的鄉村生活與艱辛的求學生涯磨礪了馬步升的意志,鑄就了他奮發圖強、知難而進的性格。“我寧愿將黃土高原的人生稱為陡坡人生”,而“奮力緣坡而上”就是他唯一的選擇(《往事白描》)。家族歷史是作家寫作的重要來源,其中既有血緣親情的情感積淀,還有時代文化的各種信息。馬步升《家族秘史》、《土城漫記》、《爺爺的辮子》、《把白描進行到底》等是對家族歷史的書寫。作家從不同角度展示了祖輩們的命運遭際,寄托著對祖先的深切懷念。作家通過對家族興衰的敘述反映時代的巨變,折射時代變化對個體命運的深刻影響。無論對個人成長的敘述,還是對家族命運的書寫,馬步升采用了兒童與成人的雙重敘述視角,使散文蘊藉豐厚而悠遠,其中既有童年的天真未泯,還有少年的熱情幻想,作品在清新純凈的色彩之外,又暈染著現實與歷史的駁雜之色。
游覽與考察是人們視域拓展的一種重要方式,也是思想邊界延伸的一條有益途徑。青年時的壯游是馬步升生命歷程的重要驛站,也成為他散文表現的重要內容之一。他在走出書齋的游歷之中,在各種自然景觀與人文景觀中且行且悟,并將壯游的詩性體驗物化為一篇篇散文佳作。他游崆峒而抒隱逸之氣,登賀蘭山而感豪邁之氣,越祁連山而感英烈之氣,游終南山而感超拔之氣;游青海湖而感悟自然的圣潔與生命的澄明,考察秦長城而體悟歷史的浩渺與生命的渺小;游未名湖中感受大師的人格魅力,游盧溝橋中遙思國難當頭時的民族激情。作者在行游之中既領悟到自然的博大與歷史的久遠,也展現了一個西部男兒坦蕩、豪邁的胸襟。當然,馬步升并非為游而游,旨在游中感悟社會人生,因此,其游覽之作中常常充滿了哲理的思辨。“人的心靈與山的心靈交匯的山才是靈動的真實的山”(《霧中的終南山》);“佛之大,大在了精神,以苦修為步,以積善為路,以普渡眾生為果,以最小的物質欲求存貯最大的精神境界,因而,其生存之地僅可容身而已,其精神宇宙則闊無邊際”(《大云岡》);“登上山頂的人依然沒有成為光照萬物的太陽,但卻有了太陽般的眼界”(《山上有太陽》)。心靈晶瑩澄明,方可臻于至境。馬步升對“眼界”、“境界”等生命至境的追求時時躍現于他的行游散文之中。
個體生命常在與他者的交流中獲得對自身存在的理解。馬步升在散文中不僅有對自我生命成長歷程的表現,有對他者生命的詩意對話,還有對時間、生死、價值、尊嚴、自由、意志等命題的深刻覺解,并從各種生靈的自強與堅韌中獲得深刻的生命感悟,處處張揚著一種自強不息、堅忍不拔的生命精神。在他的筆下,鴿子、小雞、小山羊、螞蟻、蚊子等弱小生命在生存的掙扎中展現出它們頑強的生命之力。馬步升從不同角度思索著物質與精神、時間與空間、幸福與苦難、狂熱與清醒、智慧與平庸、死亡與新生、渺小與偉大、瞬間與永恒,使其散文具有一種知性的維度。馬步升堅持著一種積極奮進的人生哲學,有著建功立業、匡濟天下的寬廣胸懷,他的散文中常常充滿激情壯志,感情的表現顯得慷慨激昂,給人一種蕩氣回腸之感。“人生難得幾回搏,不建功立業,不匡濟天下復為人歟”(《一個人的邊界代自序一》)。珍惜時間、建功立業是他對生命意義的體認,有著鮮明的儒家文化色彩。“因生之可貴,求生本能方顯得壯麗恢宏;因生之艱難,才使生命本體萬分珍重生命”(《崾峴論》)。“也有清醒勇猛者,他們不與時間打無聊的馬拉松官司,他們對付時間的辦法是腳踏實地,手抓時間,猛踩猛擠,在時間的痛號中發憤努力,建立功業”(《狀告時間》)。作家常常將個體生命置放于人類歷史的長河之中探尋其意義,使得人的生命意義具有了深厚的底蘊和深廣的內蘊。“死,只是對活的否定,并非對活的意義的否定”(《無主題呻吟》)。“一只枕頭,簡直就是一座蓄滿悲苦和幸福的城堡,心底坦然的人走進去,等待你的是肥羊美酒,常懷戚戚的人走進去,等待你的便是無盡的煎熬”(《助你入夢的枕頭》)。在這些作品中,我們不難發現作家對個人修養的重視以及對胸懷坦蕩、自尊謙遜的儒家君子風度的自覺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