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9 | 外國文學論文
約翰•羅斯金(JohnRuskin,1819-1900)是英國維多利亞時期著名的作家、藝術家和社會評論家,但是他的博學從未讓他平靜,他在建筑藝術領域中的妙筆闊論堪稱是一把直指社會道德的一把利劍,一聲關照人性的吶喊。他癡迷于藝術,認真對待藝術,在論及有關藝術的問題時,又表達了他強烈的情感和深刻的思辨。羅斯金一生著述頗豐,但是在19世紀的倫敦,原本應當屬于那個時代的精英人物的他卻從未得到應有的器重,也由于他極其厭惡工業社會,以至于在他逝世后的一百多年時間里我們也很少讀到過他的作品,但是他的思想卻在一直影響著我們。現在已經出現了不少解讀羅斯金作品和思想的文章,深入分析了對他在教育、藝術、社會經濟、生態關懷等方面的觀點。雖然“生態批評”(ecocriticism)這個詞是1978年美國生態批評家魯克爾特(WilliamRueckert)在他的《文學與生態學:一次生態批評實踐》(LiteratureandEcology:AnExperimentinEcocriticism)一文中首次提出[1],雖然“生態”這個詞匯關聯到建筑實踐也是近幾十年的事情,但是其實早在19世紀,通過描述他最喜歡的哥特式建筑的整體風格和具體要素,羅斯金在《威尼斯之石》及其他一些作品中就都已經體現了他的生態主張和關懷。那么,羅斯金筆下的哥特式建筑到底包含了什么深刻的含義,與當下生態研究又有多少契合之處呢?
1推崇自然
在羅斯金的作品中,曠野,藝術,田園等都是對抗工業社會,挽回人心的希望。如果我們對這些毫無覺察,甚至認為這些都是消極的浪漫主義,那只是因為我們自己堅定不移地站在工業社會的立場上說話。時至今日,當地球的生態危機已經逼迫人們重新審視人類與自然的關系和人類自身的良性發展時,已經有人在大聲呼喚:“生病的地球,惟有對主流價值觀進行逆轉,對經濟優先進行革命,才有可能最后恢復健康。在這個意義上,世界必須再次倒轉。”[2]而羅斯金當時就間接但前瞻性地表達了他希望“世界倒轉”的想法,在比較“黑暗的中世紀”和他所處的時代時,他認為用“黑暗”來描述中世紀并不恰當,因為相反他們的時代才是光明的時代,而我們的時代是一個黑暗的時代……我們住的是用棕色磚墻建造的房子,穿的是棕色的外衣……總之,我們現在所處的時代比之前的任何時代都更加讓人覺得可悲;這種可悲并非與我們是否高貴和深刻有關,而是因為愚昧和倦怠——精疲力竭、思維遲鈍單調,心靈與身體的不安。[3]
羅斯金之所以推崇中世紀,是因為中世紀的手工生產的勞動環境中,工匠有發揮創造的自由,而"我們的時代是一個黑暗的時代",大工業的環境中,寓快樂于勞動的理想根本無法實現,工人們在他們的工作中無法發揮自己的創造力和能力。一個勞動者要創造出好的作品,必須要有好的材料和良好的環境,羅斯金在這里所指的環境,首先是勞動者眼中看到的自然環境,但是即使把比薩的哥特派設計者置于當時的自然環境,他們也無法設計出杰出的建筑作品。因為他們所看到的,正如《現代的制造業和設計》一文中指出的那樣,“昔日讓人無比快樂的小溪慢慢地滲進了一層又黑又厚的浮垢,稠乎乎的……遠處正前方,在屋舍和小山之間,城市的鍋爐持續不斷地噴出大量的硫磺色的濃煙……煙云在寸草不生的荒地上空低低地盤繞;底部是粗大的煙囪,圈起煙云,煙囪當然不能用籬笆制成,而是由大量方形的石塊壘成,像墓石一樣,用鐵鉚合在一起”。[4]239
羅斯金在《哥特式的本質》中闡述的哥特式建筑的第三個特點即“自然”(naturalism),也就是“對自然的本身的熱愛,并力圖率真地再現自然本身,而不受技巧法則的束縛……一旦讓工人自由地表現主題時,他就會放眼周圍的自然,并努力以他的技藝,一定程度上精確地表現自然。”[5]哥特式建筑“自然”特點的其中一個重要含義就是對“植物的構成形態(formsofvegetation)的特殊喜愛”。而在羅斯金看來,如果一個國家追求的僅僅是物質的富足,并以此為樂,他們考慮的就只會是哪一塊木頭能成為最結實的橫梁,哪一塊木頭能夠生出最旺的火,而不可能花時間去欣賞一片葉子或者一朵花的形狀——那些最自然的形狀,因此現代的工人與自然是隔絕的,而這樣的勞動環境也扼殺了工人的創造能力。哥特式建筑允許勞動者一定程度地精確表達他們周圍的自然要素,而一定程度的精確恰恰與機械化的精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哥特式建筑一定程度上也是生命的表達,兩者的共同點就在于其不完美,但在工業化的時代,機械制作代替了人的創作技巧,勞動的結果是單調刻板的線條和外形,這雖然大大提高了效率,減少了誤差,但是這樣的勞動過程卻極大地扼殺了人自然的創造天性,抹殺了人在勞動創造中的快樂,在羅斯金看來這樣的勞動是沒有生命力的,勞動者在勞動的過程中并不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并不感到快樂,而是感到痛苦,所以,羅斯金在歸納哥特式建筑的特點中,第一個特點就是“野性”(savageness)。所謂野性,指得就是并不是每個細節都要按照嚴格的定式,這就給了勞動者自然表達的空間和充分想象和發揮其創造力的自由,而正是這種“野性”才是第一位的,才值得我們的尊重,所以“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演講,所有的教育,所有的獎金,所有的藝術原則,倘若不能使你為你的工人們提供一個快樂良好的環境,都是沒有用的。……但如果繼續讓他們處在無知的狀態,處在痛苦的狀態,生活在丑陋的事物中間,無論他們怎么做,他們都將生產出虛假的、粗俗的、無用的東西。”[4]241
2工業化進程中人的精神生態
魯樞元在他的《生態批評的空間》中指出:“生態學研究應當意識到,人不僅僅是自然的存在,不僅僅是社會性的存在,人同時還是精神性的存在。因而,在自然生態與社會生態之外,還應當有“精神生態”的存在。”[6]而在羅斯金的筆下,卻充滿了以各種形形色色的“分離”為特征的異化勞動,工業化已經摧毀了以農業為主的經濟模式,但更加讓羅斯金痛心的是工業化同時也摧毀了人的精神生活,隨處可見人思想與感情的分離,肉體與靈魂的分離。用羅斯金的話說就是“我們并不是在分工,而是在分人——人被分成了一個個片段——分解成了生命的碎片和細屑。”[7]而社會的進步不應該只是財富的積累和物質的豐富,社會進步的出發點和最終歸宿都應該是人,不僅僅提高人的物質生活,更重要的是關注人的精神生態,正如海德格爾所說的“在真正歡樂而健朗的人類作品成長的地方,人一定能夠從故鄉大地的深處伸展到天穹。天穹在這里意味著:高空的自由空氣,精神的敞開領域。”[8]在描述哥特式建筑的特點的同時,羅斯金實際上已經關注到了勞動者的精神生態,提出了“完整的人”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