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創造性心智一種在其活動中真正具有生產性的心智。創造性心智活動是獨立的和具有首創性的活動。創造性心智是與生俱來的,但環境和教育可以促進也可以抑制創造性心智的發展,現代學校依然存在阻礙創造性心智發展的力量。在現代社會,學校教育應當有意識地將培養學生創造性心智作為自己的任務或目標。培養學生的創造性心智需要在兩個方面做努力:一是培養學生的批判勇氣和能力,二是培養學生哲學思維能力和個性。杜威的相關論述帶有明顯的實用主義教育哲學的特點,不過,我們依然可以從中獲得 5 點啟示:環境是孕育創造性心智的重要因素;在學校教育中,即便在高等學校,培養創造性心智不是要求學生在學校中便能真正地“創造”出什么嶄新的理論和物品,而是要培養學生思考的勇氣和大聲說出自己想法的勇氣;培養創造性心智應當著力于培養學生的批判和辨別能力;個性是創造性心智生長的土壤,沒有個性便沒有創造性;我們應當注重培養學生的哲學思維能力。
本文源自朱鏡人, 重慶高教研究 發表時間:2021-04-27《重慶高教研究》是經國家新聞出版總署批準(新出審字[2012]1007號),重慶市教育委員會主管,由重慶市高等教育學會和重慶文理學院聯合主辦的國內外公開發行的教育類學術刊物。國際標準連續出版物號為ISSN1673-8012,新編國內統一連續出版物號為CN50-1028/G4。辦刊宗旨是:關注高等教育發展進程,反映高等教育改革創新理論成果和實踐經驗,搭建學術交流平臺,為促進西部地區高等教育事業發展服務。刊物“立足重慶,面向西部,輻射全國”,力求在質量、特色和服務方面有所創新。
關鍵詞:創造性心智;辨別力;哲學思維;批判;個性
創造的意思是“想出新方法、建立新理論,做出新的成績和東西”[1]。換言之,創造是指提出的思想或做出的東西應該是嶄新的,是前人未曾想過或未曾做過的,具有獨一無二的特點。在人類社會發展進程中,尤其在當今科學與技術迅猛發展的時代,創造對于個人、國家或社會而言,其意義不言而喻。因此,如何促進創造的話題也就一直為人們所關注。美國教育家杜威(John Dewey)基于實用主義教育哲學的立場認為,創造的前提是要有創造性心智(creative mind),沒有創造性心智便不會有創造,因此,他主張,為了使學生未來具有創造能力且敢于創造,學校教育應當著力培養學生的創造性心智。時至今日,仔細研讀他的相關論述,我們依然可以受到一些重要的啟迪。
一、創造性心智及影響其發展的因素
(一)創造性心智的概念
杜威提出的“創造性心智”概念是指一種在其活動過程中真正具有生產性(productive )的心智。按照筆者理解,所謂“生產性”,是指創造性心智是有價值的,能夠產生有益的效果。而且,創造性心智的活動是一種“獨立的和具有首創性的活動”[2]132。杜威特別地強調,創造性心智活動的獨立性不同于身體活動的獨立性。創造性心智活動需要有獨立的身體活動,但創造性心智活動與獨立的身體活動含義不同。比如,能夠獨立地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是一種獨立的身體活動,但它并不代表一個人具有獨立的創造性心智。杜威解釋道:“一個人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并不表明理智的 ...首創性和獨立性,除非他對喜歡做什么..的鑒別力得到了很好的培養。”[2]132杜威告誡美國 20 世紀初那些倡導進步教育改革的人士說:“為了獲得真正獨立的和具有首創性的思想,要做的工作比貼‘進步主義’的標簽要多得多。而且,除非它是獨立的和具有首創性的思考..,否則這種活動只不過是一種盲目的身體活動——它與作為創造條件的精神自由之間的距離甚遠。將身體、手腳、眼睛和耳朵從約束和強制它們機械行動的物質環境中解放出來是獨立思想的前提條件,但它只是一個條件,而不是思想的本身。”
他強調,也許有人認為,要求每個人都有獨創性是荒謬的。但是,在他看來,這種要求之所以被認為是荒謬的,那是因為人們評判獨創性所使用的尺度是錯誤的。“衡量獨創性的不是物質產品,而是個人探究我們這個共同世界的方法。”[2]128 他告訴人們,“并不是只有當一個人奉獻給世界的某種發現是前所未有的,這個人的發現才是獨創的。如果每次他都認真地發現,即便這個發現有千百人做過,他也是有創造性的。”
在杜威這里,創造性心智與個人的發現密切相關。他告訴人們,“在一個人的智力生命中,發現的價值在于它對活躍的創造性心智的貢獻。它并不取決于是否有一個前人從未有過的想法。如果這種發現是認真的和直接的,如果對你我而言都是新的和有創見的,那它的性質就是原創的,即便其他人已經有過這種同樣的發現。不過,這種發現應該是第一手的發現,而不是從其他人那里躉批過來的第二手發現。”[2]128 杜威還舉了個例子:在馬薩諸塞州的一個村莊,一個村民爬上了一棵樹發現視野開闊了許多,從樹上下來后,他便宣布看見了太平洋。但實際上,他所發現的只是鄰鎮的一個池塘。杜威認為,即便如此,那有什么關系呢?這個村民有發現的意愿,如果太平洋的確在鄰鎮的話,那他可能已經發現了它 [2]128。
杜威的意思很明顯,首先,創造性心智強調的首創性是對自己而言的,并不要求這種首創性在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其次,創造性心智的形成離不開發現,但是這個發現一定是自己親自的發現,而不是借助他人的發現。而且,“如果每個人能將自己的經驗轉變成一種理念,并將其傳遞給別人,那他交流給別人的經驗一定與眾不同”[2]127。
杜威認為,創造性心智是與生俱來的。他告訴人們,“來到這個世界的每個人都是一個新的開始,宇宙本身正在從每個人那里開始一個新的起點。人們之所以對年幼兒童的言行表現出的興趣,其中的一種原因,就是對獨創性的認可,因為兒童為這個家庭和這個世界帶來了新東西以及新的觀察和感覺世界的方法。”[2]127
成年人對新事物的興趣也表明創造性心智是與生俱來的。他告訴人們:“成年人對新鮮事物的興趣也是某個重要東西的符號,表明成年人是在尋覓具有獨特個性的東西,他們厭倦了不斷地重復和復制,厭倦了老生常談,厭倦了毫無創意地再次體驗其他人曾經體驗過的感情。”[2]128
(二)環境是影響創造性心智發展的重要因素
杜威發現,環境對創造性心智的形成和發展起著重要的作用。他以美國移民時代的艱苦環境和現代社會的相對舒適環境為例對這一觀點作了論證。他認為,在移民拓荒時代,由于生存條件艱苦,人們不得不去創造,在這種環境中,人們的創造性心智也得以養成。那一時期,拓荒者每到一處, “他們總有新的事情要做。他們要在森林中開辟通往田地的道路,得親自動手建教堂、蓋學校和住宅、制造家具、布匹、皮革、肥皂、蠟燭等在內的各種物件。原因很簡單,他們不是生活在一切都是現成制品的世界,而是生活在一個什么都要自己動手制作的世界。生活環境使他們變得多才多藝,他們必須具有發明創造的能力、迅速適應新環境的能力以及克服困難的勇氣和智謀,否則生存困難。 [2]128 然而,隨著拓荒時代的結束,拓荒者也消失了。在現代,美國人生活的條件比起早期拓荒時代優越得多了。現代“美國人仍然經常搬家,但卻是乘著現成的汽車和普爾門式火車臥車,而且他們要去的地方的人們的思想習慣和情感與他們離開的地方十分相似。在那里,人們看到的是刊載相同新聞的報紙,讀著同樣最暢銷的書籍,聽著同樣的音樂和話題,包括電臺里播送的同一商品的廣告。” [2]130 杜威想表達的是,伴隨著外部環境的變化,人們的思維、情感習慣和活動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就美國而言,已經從拓荒文明跨入了地球上最發達的工業文明。在現代的美國,個人無須創造性努力便可獲得的現成物品。但是,現代物質條件的優越往往會消磨人的意志,泯滅人們創造的意念: “在當下時代,我們可以享用現成的制品,人們將精力花費在為這個國家邊遠地區的陌生人制造物品上,而且也將精力花費在購買和使用不知名的遙遠角落的人們用機械手段生產出的物品上。可以這么說,我們從與自然的面對面接觸進入到與機器和人工技能生產出的產品接觸的時代,從一個社會和自然世界都處于制造過程的時代進入到一個對于大多數人而言一切都是現成的時代,因而我們就從一個不斷鼓勵創新和發明的時代進入到一個注重接受和復制的時代。” [2]130
杜威發現,阻礙現代社會人們創造性心智發展的因素除了生活環境的改善之外,現代大規模的機器生產和分配所產生的一種同質性是另一個影響創造性心智發展的重要因素。為此,他十分擔憂地大聲地向人們拋出一個問題:“在我們今天的環境中,在面對我們必須解決的問題時,我們使自己心智的獨立性和創造性得到與我們祖先同樣的發展了嗎?”他也因此得出一個結論:在現代社會, “創造性心智的培養是一個有意識的目標,是某種需要小心翼翼培養的某種東西,” [2]131 而不能像過去那樣將創造性心智看成社會環境的一個副產品。
(三)現代學校依然存在阻礙創造性心智發展的力量
杜威發現,在現代的美國,“不少孩子對世界最初的生氣勃勃反應不知為什么很快就減弱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類似橡皮圖章或者留聲機唱片的心智” [2]127。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除了社會因素之外,另一個重要原因是現代學校依然存在阻礙創造性心智發展的力量。杜威正確地指出:“教育作為一種強大的力量,要么能夠保留和提倡這種態度,要么能夠緩緩地且確定無疑地最終扼殺這種態度。教育是當代拓荒的重大機遇之一,同時也是深陷許多重大難題的一個領域。”[2]131他發現,阻礙美國學生創造性心智發展的正是他那個時代的美國學校中的一些傳統的教育教學方法。在他看來,盡管當時美國的進步教育改革似乎是革命性的變革,但在相當程度上,美國學校教育中依然保留了傳統主義的許多東西。他告訴人們,“一個確鑿的事實是,兒童上學求知與吸收和復制其他人已經發現的東西同義。現成的材料預先提出的理性知識和理念具有壓倒性的補充作用,教育的作用被假定為將這些東西傳輸進心智。學校成了輸送管道和運貨馬車。知識的急劇增長擴大了從知識倉庫和儲存罐流向學生心智的知識的數量。在智育方面就像在商業方面一樣流行包裝的貨物。學習課程的形成基本上是將知識按照兒童的年齡打成大小適當尺寸的包裹,按照年、月、日連續地派送。正如同在商業界一樣,我們在學校里的做法不同以往,更多注意的是怎樣使包裹外觀整潔,使商標更引人注目。但是,兩個材料都是事先準備好的,絲毫沒有關注個體的消化能力。” [2]131-132 而且,人們在普及教育方面所做的值得稱贊的努力褒獎了這種預制的物件及其機械的傳輸。“恢宏的學校建筑和大班教學使教師的管理和教學機械化了。不同年齡的學生普遍缺乏從事獨立的活躍的智力活動的時間。因為地理、歷史、文學、科學和藝術中有太多的內容要傳授給如此多的潛在消費者,其結果就是建立一個系統化的大規模批量制造的鏈帶制度。如果委婉地說,那些從事教育科學研究的人所付出的努力的目的只是為了在大量數據中取得平均數值,或者說他們的理念旨在建立更加有序的、更加經濟的分配和傳遞制度。”[2]132杜威認為,在這樣的教育環境中,“教師的大部分工作就像商店銷售員一樣,在于消除銷售的阻力。對于個人而言,除了極為順從的人之外,學生的心智依然個性十足,希望逃學和逃避卸載給他們的貨物。身體的曠課可能沒有了,但是沒有受到注意的精神的曠課仍然獲得很大的成功”[2]132。
杜威還發現,在普及教育的時代,為了確保兒童獲得閱讀能力,人們無限地增加了能夠對個人心智產生的外部影響。結果是:“那些雖然學會了閱讀但沒有學會判斷、辨別和選擇的人成為他自己不能控制的權力的依附者。他已經為經受新型的理智奴役(intellectual servitude)做好了準備。”[2]136杜威指出,他那個時代,美國“四分之三的學生離開學校時的年齡是 14 歲,這些學生在校期間主要的任務是通過機械的模仿和背誦來汲取信息和獲得技能。”為此,杜威十分感嘆地說: “因此,當我們看到,我們的民眾慣于輕信他人,易于接受大聲督促的和不斷重復的東西,也就毫不令人驚奇了。”[2]136
基于對美國教育的這樣一種認識,杜威積極倡導學校教育要有意識地在培養學生創造性心智方面著手改革。
二、如何培養創造性心智
按照杜威的想法,培養學生創造性心智要從兩個方面著手。其一,培養學生批判勇氣和能力;其二,培養學生哲學思維能力和個性。
(一)培養學生批判勇氣和能力
杜威對什么是批判(criticism)以及批判與創造性心智的關系做了界定。在杜威那里,批判不是發現錯誤,不是去發現需要糾正的弊端。“批判是對價值進行判斷,思考無論在什么領域和什么時代,什么是較好的和什么是較壞的,以及為什么是較好的和為什么是較壞的。”因此,對于創造性心智來說,“批判性判斷不是敵人,而是朋友和盟友。”[2]133 而且,“創造和批判兩者是一對伙伴。”[2]138 在他看來,沒有批判便沒有創造。他強調地說:“創造性活動是我們最大的需要,但批判和自我批判是通往創造性釋放之路。” [2]142-143 杜威對此做了這樣的解釋:“創造和批判兩者之所以須臾不可分離,是因為在我們思想和精神的呼吸中,它們是呼出和吸入的節律。為了我們能夠再創造,了解與評判我們和其他人做過的事情是所有自然活動的規律。因為這是與呼氣吸氣的身體機制是一樣的,……批判和創造的相互聯系是自然生命的表現。一個人越能正常地從肺部排除氣體,就越能說明這個人的呼吸與肺部結構和隔膜協調一致;而且他吸氣越深,他的呼氣也越深。”[2]140
杜威認為,培養批判能力首先要培養學生敢于批判的勇氣。他告訴人們:“批判最基本的需要是勇氣,其最大的敵人是怯懦,換個說法,也可以委婉地稱之為理智懶惰(intellectual laziness)。簡單的做法,就是接受所傳遞的東西。這樣做,不僅省力氣,而且可以將責任歸于他人。”[2]134 他發現,在現實社會中,那些理智懶惰的人愿意讓別人去做自己職責范圍的事情,而且十分樂意聽從專家的指導,對所謂的“權威”也十分順從,只要是公認的權威提供的東西,他們愿意照單全收。在“權威”傳遞的東西面前,他們是被動的,處于順從狀態。杜威的意思十分明顯,過分順從就不可能產生批判。因為批判需要的不是順從而是批判勇氣。杜威將批判的勇氣分兩種:一種是思考的勇氣,一種是大聲表達自己見解的勇氣。如果缺乏這兩種勇氣,人們就很容易找到順從和不抵抗的心智能夠流行的正當性證明。杜威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人的依賴性是從嬰兒期開始萌芽的,漸漸地形成依賴性的習慣。兒童習慣于依賴成人,成人,特別是家長和教師也習慣于被兒童依賴,沒有了依賴和被依賴,兒童和成人(家長和教師)都會感到不適,慢慢地,人們形成了學習別人的習慣,而人們自己對此卻毫無知覺。不僅如此,如果看到學生獨立性增長,教師和家長反而覺得不舒服,因為做了 30 年媳婦才熬成婆的人,也希望用同樣的方式對待自己的媳婦:“在年輕時被迫形成精神和道德順從習慣的人,在他們成為年輕人的訓練者時同樣會利用外在的權威。”[2]136-137因此,便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當父母和教師看到他們所監管兒童的獨立性在增長時,幾乎沒有人會感到欣喜。”[2]136 什么原因在其中起作用的呢?杜威認為,這是因為“我們有某種私心,希望看到別人對自己的依賴。冥頑不化的對權力的熱愛促使我們堅持維護我們認為的權威。甚至我們的利他愿望,或者我們為別人做事的熱情,也夾雜著我們對聲望的追求,希望得到他人的認可。”[2]136 杜威告誡人們:“我們忘記了,我們能夠為另一個人做的最佳的事情是幫助他自立,使他能夠離開我們的幫助也能生活。我們忘記了,以平等交換形成的友誼的回報要遠遠大于尊卑關系的回報。”[2]136
杜威認為,造成人們批判勇氣不足的原因除了學校教育力量之外,還有行業和職業的形成性力量。他發現,人們成年之后,“大多數人是去商店和工廠工作的,在那里,規則就是人們對其內心并不認同的環境和目標必須做到精神服從。對于所處的環境,他們可能有逆反心理,但他們必須服從他們操作的機器發出的命令和指示。他們不僅是其他人的仆人和雇員,更有甚者,他們是不具人格的機器的仆人和雇員,他們必須服從機器的不間斷運動,而且必須使他們自己去適應。這里沒有供個人判斷和首創的有機土壤,他們的批判性和首創性活動會被認為是公開的對抗。” [2]137 杜威強調,這是造成人們批判勇氣不足的社會因素。
杜威認為,批判不僅需要勇氣,而且需要能力。因此,在培養學生批判能力的同時還要培養學生的批判能力。其中,主要是辨別力。他告訴人們:“真正的辨別力(genuine discrimination)是創造性的,因為它表達了對所呈現的東西的最初反應,它是一種個人感受的體驗。”[2]138 他舉例說,面對油畫,人們常常說的話十分有趣:“我一點也不懂藝術,但是我知道我喜歡什么。”[2]138 然而,這種說法表明人們開始進行批判性欣賞了。不過,這只是開始。通常,它還不是真正的批判。因為“通常說這種話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與偶然獲得的喜愛某種東西的感情相比,知識要嚴肅得多。喜愛某種東西的情感反應完全不同于理智的判斷。”[2]138 不過,在杜威看來,喜愛本身以及對喜愛的東西表示出某種程度的信任是辨別力發展的一個良好開端。如果這種喜愛真正發自人的內心,那就會出現獨立的和具有原創性的活動。但是,杜威擔心,有些人的喜愛不是發自人的內心的,“在許多情境中,喜愛本身不是原生的和自發的。它是早期致使心智獨立反應遭到抑制的傳統教育的產物”[2]139。杜威說,他不是為了討論繪畫而討論繪畫,而是因為繪畫這個例子似乎能夠例證一般原則所具有的特殊重要性。他很贊同愛默生(Emerson)在其論文《論自立》(Self-Reliance)中所說一段話:“一個人應當捕捉和觀察發自心智內部的閃光”[2]139,“我們從偉大的藝術作品中獲得的教益正在于此。它們教導我們要心平氣和地、毫不動搖地堅持我們自發的印象,哪怕別人都持反對意見。要不然,明天就會有人精妙地說出我們一直在思考和感覺到的東西,到那時,我們只得羞愧地從別人那里獲得我們自己的見解。”[2]139
為此,杜威特別強調,人們接受的印象不是太少,而是接受缺乏辨別性和選擇性:“我們被淹沒在強加給我們的外部印象的洪水中,結果形成了一潭死水,允許人們向其丟棄各種外來的雜物。當我們行動時,我們要么忽冷忽熱,要么情緒過激,好像我們在努力拋棄那些本應該滋潤我們但卻使我們感到窒息的東西。”[2]140
(二)培養學生的哲學思維能力和個性
杜威認為,“教育與哲學之間重要的連接鏈斷裂已經為時已久了。教育和學校教育走的是自己的路程,哲學也走上了獨立的路徑。教育與哲學兩者都發現自己身纏大量的特別問題,在各自專業化進程中,兩者分道揚鑣了。”[2]292 但是在現代社會,人們遭遇的問題復雜且多樣,要做的事情很多,而這些難以計數的問題相互間差異顯著,解決一個問題往往需要付出很多的時間和精力。結果, “思想和注意力被分散到細節問題上,整體(whole)的感覺模糊不清且經常被遺忘。然而,這種情形可能被視作一種召喚,重新建立就生活問題所做的嚴肅思考與教育工作之間的聯系。今天的時代,人們對教育的興趣與日俱增。……人們對哲學思想的興趣也與日俱增。重建這種聯系難道不會有助于給予教育以指導和完整性,給予哲學以殷實的內容和活力嗎?”[2]292 顯然,按照杜威的觀點,在如何培養學生創造性心智這一問題上,教育可以借助哲學的力量。因為,哲學思維可以促進學生批判能力的提高和創造性心智的發展。在他看來,哲學并不是陽春白雪,與日常經驗毫不相干,或者,僅僅是一門學科。在他看來,“哲學是一種批判,一種批判性考量,其對象正是人們所熟悉的事物。它不同于那些僅僅謀求進一步批判而開展的有條理的批判。如果它要批判什么,它不是通過揭示某個最終結果的方法,而是對熟悉的對象的不為人知的問題進行研究。” [2]141 他告訴人們,學習哲學思考并非特別困難,人類早就學會哲學思考了,在被稱作形而上學的東西出現之前,人類就知道如何用通過探索自然和人性獲得的事實來區別經驗的真偽。在他看來,一旦人們經驗到熟悉的對象以及對與之相關的信仰和抱負的界定中存在著混亂、沖突、模糊和前后不一致,且試圖對它們進行界定、澄清和規范并開始編制批判標準和進行批判時,他便踏上了通往哲學的道路。
至于個性(individuality),杜威認為,無論是批判還是哲學思維都需要個性。在他這里,所謂個性,是指個人獨有的東西,能夠使一個人區別于另一個人。他認為,“每個個體都具有一些獨特的或不可替代的東西。沒有人可以完全代替某人在這個世界上的位置。”[3]141 不過,杜威為了防止人們的誤解,杜威特別強調了,個性是“做事情、思考事物和感受事物的特殊方式”[3]142,而不是冒失、自負和固執己見。為什么要強調個性呢?因為個性本身在成長的過程中具有某種獨特性和創造性,有利于創造性心智的發展。但在現代社會,由于受到各種因素的制約,不少人的個性發展受到阻礙,所以,杜威強調,個性“不是先天的財富或禮物,它是需要獲取和形成的” [4]。換言之,個性是需要通過教育來培養的。因此,他認為,現代教育“最需要做的事情是,消除抑制和阻礙個性表達的各種障礙。”[2]142 消除這些障礙是創造性心智得以發展的前提。“當清除了令人難以忍受的和人為的負擔后,每個人都將在某個領域發現屬于他自己進行積極的創造性工作的機會。”[2]142-143
三、結論與啟示
(一)結論
根據前文的介紹,可以發現,在杜威看來,創造性心智與批判、哲學思維和個性有著密切的邏輯聯系。這種邏輯聯系清晰地反映了他的實用主義哲學觀:首先,其內在邏輯緊扣“效用”,例如,創造性心智的效用在于為創造鋪路,培養批判勇氣和能力、哲學思維能力和個性的效用在于培養創造性心智。應該承認,這種邏輯是合理的,理由很簡單:一個人如果沒有創造性心智談何創造?一個人如果沒有批判性勇氣、能力、哲學思維能力和個性又談何具有創造性心智呢?其次,強調個人的首創性的發現應當依據個人獲得的第一手材料或經驗,這是典型的實用主義經驗論的主張。這一主張否定了他人的發現或經驗對個人經驗增長的價值,這是需要指出的。當今時代,任何人的創造不僅需要立足于個人的探索而且要學會利用他人的探索成果,其中的道理無須在這里贅言。
(二)啟示
從杜威的相關論述中,我們至少可以獲得 5 點啟迪,或者說有 5 點值得我們深思。
其一,環境是孕育創造性心智的重要因素。環境既能激發人們的創造性,又會泯滅人們的創造性。在生存條件惡劣的環境中,人們創造性的表現就比較明顯,因為一個人不設法去想前人沒有想過的辦法或者去做前人沒有做過的事情,生存便會有問題。正如杜威介紹的,在美國拓荒時代,一切都要靠自己動手,人們不得不去“創造”。而在現代社會,在物質條件豐富的環境中,一切似乎伸手可得,人們便容易安于現狀,滋生“理智懶惰”,不再去冒險創造,因為創造意味著有風險。所以,杜威說,在拓荒時代,創造是社會環境的副產品;而在現代,創造不再是社會環境的一種副產品,因此,創造需要通過學校教育培養年輕一代的創造性心智來實現。根據筆者的理解,杜威之所以對創造性心智及其培養做如此的論述,是因為他看到了現代社會和現代教育中存在著阻礙創造性心智發展的力量,因而擔憂這種阻礙力量會最終影響人們的創造。所以,他才提出,現代教育應當努力消除這種阻礙,有意識地將培養學生創造性心智作為自己的任務或目標。
其二,在學校教育中,即便在高等學校,培養創造性心智不是要求學生在學校中便能真正地“創造”出什么嶄新的理論和物品,而是要培養學生思考的勇氣和大聲說出自己想法的勇氣。按照杜威的主張,要想實現培養學生創造性心智的目的,學校就應當鼓勵學生自己去做他以前沒有做過的事,或者鼓勵學生自己去發現他以前沒有發現的現象。
其三,培養創造性心智應當著力于培養學生的批判和辨別能力。按照杜威的說法,批判不是為了發現錯誤,而是旨在培養辨別能力,能夠讓學生分辨前人所提出的理論或所做的事情中,哪些是對的,哪些不對,那些需要改進及其原因。有了這樣的能力,創造才有可能。
其四,個性是創造性心智生長的土壤,沒有個性便沒有創造性。應該看到,現代社會較多地強調同質性和一致性,個性在理論上雖然也受到重視,但是在實際操作層面往往受到忽略。其中,有社會的原因,也有教育方面的原因。教育應當在培養個性方面真正地下一番功夫,真正地“消除抑制和阻礙個性表達的各種障礙” ,使人的個性得到發展。
其五,培養學生哲學思維能力。哲學并非是深奧的不食煙火的學問,“哲學是人類事業中最崇高而又最平凡的。”[5]6按照杜威的說法,哲學本身就是對生活現象的一種思考和批判,或者說是一種批判性考量。經過教育的引導,學生的哲學思維能力能夠得以培養。正如前文結論所說的邏輯,有了哲學思維能力,辨別和批判才能獲得有力的工具,創造性心智才能得以形成和發展,創造才有可能。對于哲學思維的功用,美國實用主義哲學家威廉·詹姆士(James)說了一句話非常精辟,他說:雖然“哲學‘烤不出面包’,但它卻能鼓舞我們的靈魂,使我們勇敢起來。”[5]6也就是說,哲學思維能夠使人們有勇氣去辨別、批判和創造。英國哲學家羅素(Russell)也有同樣的見解,他告訴人們:“關于哲學的價值,我們可以總結說:哲學之應當學習并不在于它能所提出的問題提供任何確定的答案……而是在于這些問題本身;……豐富我們心靈方面的想象力。” [6]可以說,沒有哲學的思維能力,創造性心智那是難以形成的。這是我們的學校教育,尤其是高等學校的教育應當充分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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