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9 | 外國文學論文
2011年3月,日本的強震、海嘯和核電站事故直接給了地球人一個加強版的警示:在巨大的自然力量面前,人類顯得何等脆弱和渺小。12月結束的德班氣候會議上,世界各國艱難磋商各自所應承擔的責任,甚至把會議帶入了加長期。會議期間,加拿大民眾聽聞政府將退出談判,立刻群起抗議。這一切都說明了全世界都在為生態環境而努力。這個時候,回顧時代代表性小說《大街》(MainStreet,1920)所反映出的人類與環境的關系,別具意義,或可為我們這樣一個正處于美國當年類似階段,從農業走向工業,大規模城市化的國家提供一個參考,提醒人們減少這個進程中的負面影響,把人類實用短視的自然觀,謀利至上的行為趨向作為一個對比鏡像,引以自戒。
選擇《大街》作樣本,是因為這本小說精準地表現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由農業社會走向工業社會的變革之際,美國小鎮社會的面貌。它的題名“大街”已是一個被收入詞典的美語詞匯,成為美國社會歷史文化意識的一部分。作為辛克萊•劉易斯的成名作,《大街》出版不足一年就賣出了十八萬冊,后來幾年內竟然達到兩百萬冊,遠遠突破了預計兩萬五千冊的銷量[1]。作家的創作以大量的觀察記錄為基礎,資料翔實,細節可信,批判時代弊病的同時,也廓清了讀者心目中某種保守勢力的面目,引發了無數讀者的共鳴。那么,《大街》描寫的美國小鎮具體屬于美國歷史的哪個發展階段,時代風貌又對小鎮居民的生態環境意識有著怎樣的影響呢?
雖然小說發表于1920年,但劉易斯醞釀寫作一部小說描寫家鄉小鎮的想法卻萌生于20世紀早期,他所熟悉的小鎮也是1920年,或者可以說是一戰之前記憶中的小鎮。而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處于“進步時代”(progressiveera),社會體制正在進行由農業國家向城市化、工業化國家轉型的自我調節。為了改善處境,各行各業都有人與各種保守勢力進行著艱難的斗爭。這還是“充分就業和所有各階級的物質生活水平日益提高”[2]的時代,消費主義風尚悄悄走入了人們生活,大量的財富使中產階級有錢有閑來進行炫示性消費,符合某種時尚宣傳的標準已經成為大城市富有階層的購物指南,并且為小鎮居民設立了榜樣。
如果分析《大街》中人們的生態意識,我們首先要指出的是無論在什么時代,無論人是否意識得到,基于一種必然,人類依賴自然而存在,人會因為自然而心曠神怡,精神舒爽。這在小說中頗有例證:本尼科特與卡蘿爾曾在松林月夜下的帳篷里度過了甜蜜的初婚時光;返鄉途中,盡管丈夫對景物已是熟視無睹,但妻子卻為廣袤的草原無垠的田野而由衷地贊嘆;小說人物心情不佳的時候,漫步鎮郊地帶,看著野花綠葉飛鳥流水可以心曠神怡,暫時忘記煩惱;戈鎮冬夏的傳統娛樂項目,像滑雪、溜冰、游泳、劃船給人們帶來了無盡的樂趣,甚至能消除人與人之間的隔閡,使人既融入群體又融入自然,其樂陶陶。遺憾的是,自然美作為人類的生活要素在小說中體現的并不多,而自然景觀的審美效應也是短暫,一閃即逝的,幾乎對人物的精神狀態起不到多少作用,相比于倫理美和技術美等,它是人物生活的邊角材料,甚至是可以缺失的材料。
縱觀人類歷史,尤其是進入現代社會之后,對人來說,大多數情況下,自然是異己因素,是可利用的資源,像上文提到的把自然看作審美對象,使人的活動與自然相得益彰,只不過是一時的興致使然。盡管人類的生態意識有著悠遠的歷史,從古希臘人與自然之神共居的世界,到美國思想家亨利•梭羅(HenryD.Thoreau)把人的物質需求減少到最低限度的湖畔生活實驗,都在提倡一種熱愛自然、尊重自然、保護自然來謀求人類發展的道路。但是,在整個人類文明視野中,人與自然的對立、人對自然的破壞仍然是主流態勢。在從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過渡的時期,巨大的人口壓力、經濟發展的需求,以及人的種種無關基本生存需求的欲望使人忘記了自己的長遠利益,只顧眼前,對一切相關生態鏈條的反應視而不見,暴露出人類中心主義支持下的狹隘功利自然觀。
對人來說,自然作為異己因素,最重要的作用是為人提供生活資源。《大街》中,本尼科特大夫出示的十來張村景照片中,固然有倒映著蔥蘢樹木的湖面,一群群水鴨子,晶瑩的冰面、稀稀落落的蘆葦和嚴霜摧殘的枯草,顯得清新活潑、詩意盎然。但是,漁夫高高提起的一串花鱸魚,森林被砍伐之后的凄涼景象以及拓荒者邋里邋遢的嬰兒,卻昭示著人進自然退的無奈進程。本尼科特大夫本人的五大癖好中,置地產、野外打獵、開汽車直接與自然相關,卻沒有一個是有益于自然的。即使是小如戈鎮,它的興旺也需要工人砍伐加工的松板、奶酪廠的罐頭、屠宰場的肉食、鐵路機車裝運的貨物等等一切。所有這些人類活動都是在不同程度上破壞這自然,索取于自然,注重的都是人自身的需求。
在人類中心主義關照下的自然觀中寫作,文本描摹自然美景主要是為了烘托人的活動這種核心意識。在去戈鎮的路上,小說借卡蘿爾的眼睛描寫了沿途小鎮雜亂無章的市容,車上“光禿禿、質地粗糙、沾滿油污的地板”[3]31,以及鄉巴佬們粗陋的衣物和粗俗的舉止。與人相關的一切從此刻開始在小說里就顯得骯臟齷齪。路過的每一座鐵路小站都是那么簡陋難看,被人燒過的荒地像是傷疤,塊塊耕地使得原野充滿了肅殺的氣氛,而無人攪擾的大草原廣袤無邊,“一望無際地伸展到虛無縹緲的天邊”,天空也顯得“更加廣闊,更加高遠,更加蔚藍”[3]39。看到美景,卡蘿爾不由地贊嘆“偉大的祖國啊,你是———偉大人民的故鄉”[3]39。這里贊頌的雖然是自然,但采用的是人的視角,因人而名物,重點著落在“祖國”、“故鄉”這樣的文化詞匯上。
到了戈鎮,讀者發現這個擁有三千多人口的鎮子里人們的居住環境與自然美景的壯觀遼闊可以形成鮮明的對比。大街上,“兩條混凝土人行道中間,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爛泥地”[3]51,旅館的玻璃窗上“粘滿蠅屎”[3]52,汽車行前是“沾滿油污的發黑的混凝土地面”[3]55,“每個人只顧蓋自己的房子,對于別人則根本不加考慮”[3]57,大街擁擠雜亂,全無章法。俯瞰整個鎮子,簡直就是自然環境中的一個垃圾堆!